那条坑坑洼洼的泥泞小路
2011-12-11
那条泥泞之路早已修好,过去的泥泞、坑坑洼洼荡然全无,宽敞笔直的向前方延伸去。两旁植物郁郁葱葱,机动车、非机动车、行人井然有序地在各自的道路上行进着。
几年前,这条路还没修好的时候,不管是白天夜晚、有雨或放晴,都是泥泞一片,行人走起来苦不堪言。唯一的好处是,到了晚上看不到有多余的闲人,周围安静、平和,路灯的光晕透着一种影院放解放初期老片子的美。
下了班,就爱到这条路上来,慢慢悠悠的转来转去,从这头走到那头,再从那头走到这头。我是属于晚熟的那类人,那时的生活也象是走在这条路上,慢慢悠悠,没有方向,走来走去,走来走去。虽说谁年轻时没有迷茫的时候,可我的迷茫期,着实有点长。直到有一天被一位瞎眼老人和一个智障女孩打破。
敬老院离我们这比较远,每当不想到这条路上打发时间的时候就去上网,在网上找到一家专到敬老院做志愿者的组织,很自然的,认识了敬老院的李爷爷和非非。李爷爷双目失明,从小如是,一直住在敬老院里。非非是个三十岁的智障女孩,很憨厚,她只是智力水平在几岁以下,不是那种疯愚的人。她爱美,敏感,会观察人,知道谁是真的对她好。她们都是没有家人负担生活费的人,所以,即使他们的身体状况不好,也被安排在最顶层的五楼。如果到了吃饭的时候,就有邻居或热心的老人帮忙打上来吃。
李爷爷非常开朗,总是很认真的和我们交流、说笑,旁边的老人不爱搭理我们,他解释说以前常有志愿者来,大家熟悉了有了感情,可因为各有各的事情又不来了,这让老人们很不开心。
非非开始也不大搭理我,我总是耐心的陪着她说笑,教她写字,给她读简单的故事,还唱歌给她听。渐渐的,她不仅愿意搭理我,也愿意我给她梳头、整理被单了。
李爷爷有个收音机,可是因为坏了总也听不到声音,一个男志愿者主动给他修理,可惜手艺不到家没成功,李爷爷也不在意,总说你们都是好孩子,爷爷不听也没什么。可惜,真的,我那时候是月光族,自己钱往往不够用,也就看在眼里,没放在心上。
我这样的人,其实不是好孩子。
在最初的一年中,每周六或周日都会手捧一束花、一两袋洗衣粉、豆奶粉到敬老院看李爷爷,也不纯粹是怀着一种爱心,还希望借此打发些无聊的时间。
李爷爷爱吃我包的饺子,很爱吃,说软和有味道。非非爱吃那种软软的玉米糖和奶油味的瓜子,有其他敬老院家属来看望家中老人时,都会给她带些。
有次李爷爷说他从来没坐过火车,很想去坐一次火车。于是我兴冲冲的向组织头头申请,可是被否决了,原因是带敬老院的老人出去规矩很多,不出问题还好,出了问题没人负得了责的。这就象没修好的收音机,不了了之。还好,我庆幸,他看不到我的脸,我也看不到他失望的眼神。
快到春节了,个人事情和工作的问题轮番困扰我,不断的和人争吵、工作重重出错,我开始渐渐脱离敬老院的工作。当然是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,那时的心态想不到太多,就是不想上班、不想见任何人,宁愿一直在那条路上转来转去,寻求一种心灵的平静。
终于在春节临近那一刻,离开了一直工作的单位,离开了敬老院,离开了这座城市。
坚决地,要远远的把一切抛开,重新开始生活。
时间的伟大在于,把最激烈的情感也能变得淡如清水,当我再度回来的时候,在这座城市,真的开始了全新的生活,拥有了一个平静的家庭。可是,我可以面对以前所有的同事、朋友,却无法踏进敬老院的门牵起李爷爷和非非的手。生活得越顺利,越不能够踏进去。我总是在心里对他们说,我现在有多余的钱买豆奶粉了,可以持续供给了,想要什么都成,新收音机、玉米糖。。。可是,踏不进去。
一晃又过了两年,女儿上初中了,没多久向我报喜,她通过考核当上了志愿者。我很诧异。
当我终于下定决心,带着女儿到原来的敬老院的时候,才知道因为拆迁,已搬迁一年多了。新的地址不清楚,我急迫的在卫星地图啊各个搜索路途网站搜索,终于是找到了。
可是,站到这个小小的临时门口时,熟悉的干练的王院长已经退休了,李爷爷也过世了。没有问过世的原因,失声痛哭!我知道,他的死已将拦在那扇门外。
那条泥泞之路早已修好,过去那泥泞、坑坑洼洼的痕迹荡然全无,宽敞笔直的向前方延伸去。两旁植物郁郁葱葱,机动车、非机动车、行人井然有序地在各自的道路上行进着。
带着女儿一如往年般慢慢悠悠,从这头走到那头,再从那头走到这头。